所罗门说:“世上没有新鲜的事物。”(出自《旧约·传道书》第1章第9节。)同样,柏拉图也有过一种想象:“一切知识都不过是人们的回忆。”因此,所罗门得出一种观点:所有新鲜事物都不过是被人遗忘了的旧事物而已。由此可以看出,勒茨河(希腊神话中的冥河,人死后,他的灵魂必定要喝这条河中的水,这样就会忘掉世间的一切。)不仅在地府流淌,而且也在人世间流淌。有一个遁世的占星术士说:“在宇宙中有两件事是永恒不变的,第一件事就是天上的恒星永远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相互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离开。第二就是所有的天体都永远围绕地球按一定规律运行,否则的话,世上什么东西都无法存在片刻。”
毫无疑问,世间万物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永远不会静止。席卷一切、湮没一切只有两种灾难,一是大洪水,一是地震。至于大火灾和大干旱,并不灭绝人类和毁坏一切。菲顿(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的喷火车只能狂奔一天。伊利亚时代的三年大旱非同小可,但还是有人生存了下来。(出自《旧约·列王记》第17、18章。)至于西印度时常会因为雷电引起大火,影响的范围就更小了。但是巨大的洪水和地震就足以毁灭一切了。不过我们还必须注意到,大洪水和大地震虽说造成了大破坏,但还是有一些人生存了下来,只是劫后余生的只是一些没有开化的山民,他们对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记载,因此,他们的记忆也湮没在一片空白之中,就像没有一个人幸存下来一样。如果我们对西印度的人民仔细研究一下,就会发现他们的民族比旧世界的民族都要年轻一些。以前在那里发生巨大灾难也可能不是地震,并不像埃及僧人告诉梭罗的那样:“大西洋中有一个巨大的海岛在一次地震中被吞没了。”(出自柏拉图的《蒂迈亚斯》。)而更像是大洪水造成了许多地方荒无人烟,因为那个地方是很少地震的,而恰恰相反有许多滔滔奔流的大河,欧亚非的一些大河跟它们相比,不过是一些小溪流罢了。同样,他们的山,比如安第斯山脉就比我们的山高得多。由此可以推测,那些幸存下来的,都是大洪水中的得救者。
马基雅维利的观点认为,宗教的派别斗争才使这些往事在人们的记忆中荡然无存。他诋毁格利高里一世(为罗马教皇。),说他竭尽所能消灭一切异教徒的古迹与传统习俗。但我并不认为宗教的狂热会到如此程度,纵然如此也维持不了多久。比如萨比尼安(为罗马教皇。)继位以后,就将古迹和古代的风俗习惯一一恢复了。
天体的变化和更迭并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如果世界真的能无限地延续下去,那么柏拉图的“大年”说(据认为世界在开初后的12954 年(有人推算为25920年),所有的星球运行到它开始的位置上,一个新时代即将开始,这种观点是柏拉图提出的。)或许还能有些作用。不是说天体状态的更新与世间每个人的变化一致,而只是大体相同而已。因为认为天体对世界万物的影响比实际上还要大,而且精确到毫发不爽,那只是那些人的空想而已。彗星毫无疑问对世间万物总体上也有同样的影响力,但是人们只是抬头仰望彗星划过天空,很少会察觉它们的影响,特别是察觉到它们对具体事物的影响,也很少会察觉到它们是什么样的彗星,多少大小,什么颜色,闪射光线的方式,在天空中的位置,在天空中持续的时间,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等等。
我曾听到过一种并不重要的说法,但我不认为它是无稽之谈,因此想让大家也听听,说的是人们注意到,低地国家,具体哪个国家说不好,每隔三十五年会出现同样的年景和同样的气候,比如严重的冰冻、大涝、大旱、暖冬、凉暑等等。他们认为这是风水循环。这是一件我愿意提到的事情,因为回顾历史推算一下,我发现确有巧合之处。
现在我们把自然界的情况撇在一边,谈谈人间的情况,其中最重要的变迁就是宗教派别的变迁。因为宗教是人类灵魂运转的轨道,因为真正的宗教坚如磐石,而其他宗教则随着时间起伏不定。所以现在说说新宗教产生的原因,在有关方面提出一些意见,不过对这样重大的改革,人类的理解力很有限,我所说的当然也很肤浅。
以前被人们接受的宗教,变得四分五裂,宗教领袖腐化堕落,丑闻四起,与此同时世风日下,愚昧无知和野蛮暴力到处可见,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人以倡导者自居,倡导一种怪诞不经的精神。穆罕默德就是这样宣布他的法典的。但要是新宗教没有以下两个特点,就不必顾忌,因为它们成不了气候。一是大有反对或取代现存权威之势,因为那是最受欢迎之事;另一个就是放纵人们寻欢作乐,过荒淫无道的生活。虽说有些应时而生的左道邪说,如古代的埃瑞安派(因创始人为埃瑞亚斯而得名,活动于公元4世纪。)和现代的阿米尼安派(荷兰神学家阿米尼安的信徒,主张人类的意志是自由的。),对人们的心智也有相当大的影响,但无法使国家产生巨大的变化,除非国内的一些情况使他们有机可乘。
新宗教的建立有三种方式,一是借助于一些征兆或奇迹,二是借助于雄辩和机智的说教,三是借助于残酷的手段。至于殉难,我把它们归入奇迹一类,因为它们需要有超人的力量,有些虽说让人崇敬,但同时也令人费解的圣洁生活也可归入此类。
无疑,阻止新教派的产生和教会分立最好的办法就是革除陋习,调和细小的分歧,采用温和的手段,而不是血腥迫害的手段,也可以用争取说服和提升的办法,让主要倡导人脱离新教,而不是用暴力让他们受苦,因而激怒他们。
在战争中变化和变迁就更多了,但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战争发生的地点,二是战争中使用的武器,三是战争中的战略和战术。古代战争似乎更多的是东方打到西方,因为波斯人、亚述人、阿拉伯人都是东方民族,也都是侵略者。当然,高卢人是西方人,但我们在历史上只读到两次侵入他国,一次是进攻盖莱西亚(位于小亚细亚,为罗马帝国的一个省。),另一次是进攻古罗马。但是东方和西方并无明确的概念,因此,战争来自东方还是来自西方并无定论。但究竟来自南方还是北方却可以定下来,因为难得看到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最南边的国家入侵过北方的国家,反过来倒很常见。由此可见,世界上北方地带,是天生更好战的地带。这或许由于北半球星象的关系,或许由于北半球有广阔的大陆,而南半球就现在所知,大部分区域是海洋。不过最显而易见的是北方气候寒冷,在这种气候下不用训练,就能身强力壮,好勇斗狠。
当一个大国或一个帝国分崩离析或摇摇欲坠的时候,一定会有战争。当强大的帝国在它们强盛的时候,那些被它们征服的民族,他们的军队被削弱或摧毁,他们的防御就依靠帝国的军队。当帝国没落的时候,这些民族也跟着完蛋,沦为了异族的鱼肉。罗马帝国就是这样衰亡的,查理大帝之后的日耳曼帝国也是如此,西班牙帝国走下坡路时也是这样。同样,几个大国的扩张和合并也会引起战争,因为一个国家过于强大,就像洪水一样,必然会造成泛滥。这种情形我们在罗马、土耳其和西班牙等国家都能看到。
我们看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极少数不开化的民族,除非他们知道生计之道,他们是不愿意结婚生育的。如今除了鞑靼国,世界各地也都这样,因此就不会有人口泛滥的危险,但有的大民族不好好安排他们的国计民生,却让他们的人民大量繁衍生息,这样他们每隔一两代就不得不将人口中的一部分移居到别的国家去。古代的北方民族常用抽签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说用这种方法来决定哪些人可以留下,哪些人要迁移出去谋生。当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衰落时,其他国家一定会向它挑起战争,因为这个国家衰落时,国内却很富足。因此,一方面它的财富诱使别的国家前来挑战,另一方面它武力的衰落也鼓励别的国家对它发动战争。
至于武器,几乎找不到什么规律,但是我们依然能看到它们的反复变迁。我们可以确定,在印度的奥克西多克斯城早就有了火炮,当时入侵那个城的马其顿人称它们为雷电和妖法。还有大家都知道,中国使用炮火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关于武器的状况和它们的改进,首先是射程要远,这样使用炮火和滑膛枪就比较安全;第二是攻击力要强,这方面炮火确实超过了古代所有的攻城武器和其他发明;第三是使用方便,在任何天气条件下都能使用,而且分量要轻,便于搬动。
说到战略战术的变迁,起先战争全靠人数的多少,战争的胜负全看主力的强弱和勇猛的程度,他们约定日期和地点,要在公平的条件下进行战斗,当时他们对列队布阵还一无所知。后来他们渐渐认识到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渐渐懂得了抢占有利地形,也懂得了巧妙转移等等战术,在指挥作战方面也越来越熟练了。
一个国家年轻的时候,武力很强盛;到了中年,就盛行学术了,然后到了一个时期,武力和学术并重;到了一个国家衰退的年代,工业和商业会发展起来。学术也有它的婴儿期,那时它刚刚萌芽,还相当幼稚;然后进入青年期,那时它意气风发却不够成熟;接着进入壮年期,变得结实和精悍;最后进入老年期,变得枯竭和萎缩。但是我们对这些兴衰变迁的历史车轮不宜多看,要不就会看得眼花缭乱。至于历史文献,那不过是一些周而复始的故事,不宜在本文中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