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咱们有危险了。”裴玄静郑重地说,“此去长安,最好能有隐娘夫妇相陪。她答应过我的,见信必会出手相助。” “行,我去找找。” “事不宜迟,崔郎现在就去吧。”裴玄静道,“我带自虚回客栈等你。” 崔淼答应:“正好,我也去打听打听,韩湘子有没有留什么消息给我们。” 马车停在十字街头。崔淼跳下车,裴玄静赶紧把伞递过去,“别淋着。” 他朝她笑一笑,“回去等着,我就来。”打起伞走入雨中。 裴玄静望着他的背影融入淅淅沥沥的天地间。原先她并不知道,这温柔的江南细雨真能使人断魂。 回到客栈后,裴玄静先把李弥送回房,便立即到柜台打听上房的情况。 掌柜的回答:“店里最好的上房都被包下了。” “掌柜的知道是哪位客人包下的吗?” “这个嘛……不便透露。” 裴玄静干脆地说:“行,我自己去看。” 掌柜刚想阻拦,有个差役模样的人过来说:“主人有请,娘子跟我来吧。” 她进去时,吐突承璀正在品茶,看见她便招呼,“娘子来得正好,尝尝这江南的新茶如何?” 裴玄静坐下来。吐突承璀见她碰都不碰茶盏,便叹道:“娘子在会稽忙得很啊。” “中贵人比我更忙。” “哈!”吐突承璀将脸一沉,“娘子找我何事?不妨直说吧。你我都是忙人,耽搁不起。” “我要回长安,想请中贵人同行。” “哦?你不是有人相陪吗?” “那人是奸细。”裴玄静镇定地回答,“我刚刚设计甩掉他。” 吐突承璀不慌不忙地问:“奸细?什么奸细?” “崔淼是权留守的人。” “权德舆?” “最早是藩镇的人,刺杀案他也有份,但见刺杀未成就反水投靠了权留守,告密以求自保。现在,他又奉了权留守的命,潜在我的身边探听机密。” “是什么样的机密呢?娘子?”吐突承璀的语气太温柔,简直都不像一个阉人了。 “我不能告诉你。” “呦,那让我怎么帮你,相信你?” 裴玄静只沉默了一瞬,便直视着吐突承璀,问:“‘李公子’可好?” “……他很好。”吐突承璀毕竟没料到裴玄静如此直截了当,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就是操心的事情太多。” “幸而有中贵人替他分忧。” “哪里哪里,还有娘子的叔父嘛。” “是。离开长安一晃都快两个月了,我也很惦念叔父大人。” “好吧。”唇枪舌剑到此为止,吐突承璀终于应道,“那我就陪娘子走这一遭了。” “请中贵人即刻启程。我不想再见到那个奸细了。” 吐突承璀大笑起来,“娘子还真是步步紧逼啊。也好,就让他滚回权德舆那里哭诉吧。咱们走!” 7 又一次来到春明门外。 和两个多月前相比,长安的天空好像整个地抬高了。碧玉般的蔚蓝色中透出隐隐秋意,几缕薄若无形的云丝慵懒地飘在极远方。这座城池和它所依附的天地,都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在这个季节展露出最干净、安宁和包容的面目来。 途经镇国寺时,裴玄静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寺后张望过去。 吐突承璀恰到时机地说:“娘子别看了,贾昌的院子已经拆了。” “拆了?” “就是上回娘子在那里见过‘李公子’以后拆的。”吐突承璀说,“什么都没有了。哦,那座塔还留着。娘子想去看看吗?” “中贵人允许我去看吗?” 吐突承璀哈哈大笑,“倒是可以。不过本将劝娘子别去了,真没什么可看的,里面就老和尚和贾昌的两具骸骨,怪瘆人的。还不及辩才塔呢。” “你们把无嗔禅师怎么了?” 吐突承璀瞬间犯了耳聋症,却注视着从城门内迎出来的一小支马队,看服饰正是他管辖的神策军。 果然,这批神策军疾奔到他们面前后便翻身落马,为首者向吐突承璀行礼道:“圣上有口谕——命吐突中尉即刻送裴大娘子回府。”说完,又在吐突承璀耳边低语了几句。 “知道了。”吐突承璀笑容可掬地向裴玄静示意,“大娘子请吧。” 快到兴化坊时,吐突承璀才低声对裴玄静说:“‘李公子’让我转告娘子,娘子若是想见他,可立即送信给我,他随时……等着你。” 把裴玄静送到裴府门口,吐突承璀便拨转马头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