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来了,曹远清站起来对我点头示意。
“请节哀顺便。”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冒出这么一句。
“沈医生,平时多谢你照顾爸爸了。”
“应该的。”
“唔……”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不晓得你……有没有看到爸爸常看的一本书……”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们也是知道有这本书存在的,也许曹教授曾经拿出这本书来试图说服过她们的吧。而现在这书却突然不见了。虽然曹教授看这本书并不能就说明什么,但被人看到总还是不好的吧。
“什么书呢?”事到如今也只能装傻了。
“……没看到就算了……”
“妈妈,收拾好了吗?”突如其来的清脆嗓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掉头一看,是曹远清的女儿晓婕。
小女孩儿站在病房门口,用毫无感情的音调说:“有什么好收拾的,差不多了就走吧。这里味道好难闻。”
曹远清怒道:“胡说什么,受不了就出去等!”
女孩撇了撇小嘴,头也不回地走出。
我心里微动,和曹远清招呼一声,退了出来。
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见小女孩儿的影子,想了想,走到走廊尽头转弯的楼梯间。
女孩儿果然蹲在那里。
“为什么要惹妈妈生气?”我轻轻地问。
女孩儿一惊,转头见是我,不高兴地问:“你是谁?”
“我是照顾你外公的医生。”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恨外公?”
“不管你事。”
“他已经被人杀了。你高兴了吧?”
女孩儿“霍”的一声站起来,双眼喷火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
“管、你、什、么、事!”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被谁杀了?”
“那种坏蛋,死了也活该!”
我愣了,女孩儿说的不是“神经病”,也不是“变态”,而是“坏蛋”。
“为什么这么骂外公?”我用温和的声音说,“他生前不疼你的吗?”
“他和爸爸一样,是个坏蛋!”
我想到曹远清的离异,忽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柔声道:“外公和爸爸不一样,外公没有抛弃家庭。”
“不!外公从来没有爱过外婆,他一直骗我们!他比爸爸还坏!”
女孩儿突然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抽噎着说:“……我恨他!”
在这么直接的愤怒和怨恨面前,我只能感到无奈。对于曹教授来说,几十年来,对“异性病”想必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在世俗的偏见面前,也只能隐瞒一切娶妻生子。他不爱她?不可能,否则又怎会等到她去世才决定要做手术。但他爱她吗?我不知道人们是如何辨别对方是否能够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又是如何决定两个人一生厮守。因为感情?不,一定还有些别的东西。信任?依赖?眷顾?感激?但这些,这个才13岁的孩子决不会明白。她只是单纯地恨他。恨他辜负了外婆,恨他的决定让全家伤心。是了,曹教授一定也明白这点,但还要那么做,为什么?
因为这是控制他终生的顽疾。
看着伤心的女孩儿,我无法说出什么。但我相信她长大以后有一天必然就会明白。人们有时会迫于无奈去伤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并非是因为不爱她们,而是这世事难有两全。
而我也并没有怀疑女孩儿会是杀害自己外公的凶手。她太小太感情用事。她的爱恨那么自然直接,绝对不会用这么龌鹾的方式。
身后突然有响动。回头,我看见住院总医师毫无人性的脸。
“从小孩子身上,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你该不会是怀疑她吧?”对方这么说。
“没有。”我简单地回答。
“通过和她们简单的交流发现,曹家的大女儿是个传统女性,就算深爱父亲也无法接受那种现实,但若怀有杀意,给父亲送饭菜次数最多的她完全可以运用不着痕迹的方式,所以不会是她。”
侦探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二女儿是个商人,性情粗暴,精于算计,会害怕父亲的行为损害自己的声名,倒是有做出那种事的可能;三女儿是银行职员,目前正和男友谈婚论嫁,也会害怕受到父亲不名誉事件的影响,但她生性胆怯懦弱,倒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送父亲上路;小女大学毕业之后一直赋闲在家,是名新新人类,平时被父亲管束责骂最多,但这次对父亲的决定倒是不以为意,认为姐姐们没必要干涉,自然也不会是她。”
“那按您这么说,就是老二了。”侦探就是有效率啊,居然短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曹家的细节。
“不是。”
“嗳?”
“别忘了那本书。曹教授向她们出示过这本书,如果凶手是她们其中一名,势必会把这本惹人非议的书带走。”
没错,这就是我认为凶手也有可能和“那个”无关的缘故。
“但,我却不认为凶手不知道曹教授有做手术的决定,只是,他不知道那本书的存在。”
我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