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旁边的陈半夜给打断了:“我说李爷,您说这话我觉得好像有点问题。这些年画很明显就是现代的东西,要说这里边隐藏着墓穴入口,那岂不是说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有这些玩意了?这么高级的纸张,那年代恐怕还没有吧?”
李光头笑了笑,抬手一指陈半夜身后:“陈兄弟,如果刚才你没有闹那么一出,我或许还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没什么把握,可是现在你回头看看,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陈半夜心里疑惑,却也不由得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原来他刚才一直在刻意回避与墙上的年画照脸,所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这时候一看才发现,原来刚才被他破坏了的那张年画这时候竟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墙上的一个造型奇特宛若符咒一样的印记。
他微微一愣,转而又摇头说道:“也不对啊!如果说这个印记是当年造墓时留下的,那岂不是说这间屋子也是那个时代就已经造好了的?这根本不可能!”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马上又发现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那个符咒似乎在墙面上缓缓地移动,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功夫,符咒的移动速度突然加快,像一条虫子一样倏地伸展开来从墙面上滑落,直接从墙根缝隙中钻了进去,然后一下子消失了。看那种动作,那种速度,就好像那个符咒本就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或者说是一条弯曲盘绕成了某种特定造型的虫子一样。
陈半夜一下子闭上了嘴。就算他再傻,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墙上的这些年画或许根本就不是实物,而是它背后的这些符咒幻化而成的。而这些符咒也并不是普通道术的产物,而是一种经过炼化或是驯养的生物,姑且称之为虫子吧。
或许这些虫子本身就有无限的生命,也或许它们是代代繁衍的产物。总而言之,这些虫子身上带有某种神秘的生命代码,不管这阴阳村所在的地方怎么样沧海桑田,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虫子都能随机应变地依附在这里出现的任何建筑物或是植物上,形成一种可以与周围的环境非常协调的东西,以此来迷惑那些意图不轨、妄图袭扰墓主人安眠的来犯者并在恰当的时候给其以致命的一击。
此时陈半夜忽然有些想念起天游子来,如果他在这,应该就能辨识出这到底是一些什么东西,然后有的放矢,往往就能找出化解的方法。然而他自己虽然盗墓手段一流,却总是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难以精心钻研,到了这种时候,就算脑子里有些模糊的印象,仓促间也很难有一个清晰的轮廓和条理性的分析。只不过他却知道,原来这东西跟天游子在死城所遇到的人皮灯笼根本就不属于一个范畴。因为人皮灯笼是杀神张献忠以尸妖之术练就的一种厉鬼,除了那张人皮之外其他并无实体。而眼前这条虫子却不是这样,它似乎能够虏获和吞噬任何一种东西为己用,幻化出任何一种形态来隐藏、攻击和防守,而最重要的是它有实体。
陈半夜正在那苦思冥想呢,却听元四爷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这是蛊咒!也叫虫符,这里既然有这种东西,应该就是殇王墓无疑!”
众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叫给吓了一跳,目光就全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只见元四爷此时满脸通红,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没错!这是虫符,是鲁殇王特有的一种手段。”
见众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元四爷竟然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原来,在鲁殇王的传奇人生当中,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有一年,他在率领自己的阴兵队伍四处寻找王侯墓穴的过程当中,偶然发现了一座在他那个年代也是极为久远的墓穴。
这座墓穴所处之地极为偏僻隐蔽,并且其规模和建制并不算大,本来以鲁殇王的经验,他一看就知道这座墓里边必定不会有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而且这一点他手下的几个幕僚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很奇怪的是,鲁殇王竟然下令在那个地方停了下来,而且一停就是数月时间。虽然在这期间鲁王也曾经催促过他,但殇王身负异术又同是王族,而且还无意于人间富贵,所以鲁王对他也不好过份要求,催了几次之后也就由他去了。
后来据野史记载,鲁殇王在这座墓穴周围驻守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没有动用手下任何一个人甚至包括阴兵的力量,只是独自一人挖开墓穴闯了进去。由于无人跟随,所以在墓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从中找到了一件什么东西都无从稽考。只是自从他背着一个小包袱从那座墓穴中出来之后,就有了一种奇特的本事:炼制虫符。
虫符这种东西,顾名思义,就是以虫体做成的符箓。乍说起来这好像没什么,但是内行人却知道这件事极为不易。因为符箓本身乃是道家之物,一般来说应该是以朱砂等通灵药物加上画符者本身的意念和灵力勾画而成,可以上达天听,驱鬼通神,甚至是呼风唤雨。若是以虫体来替代那些东西,先不说其材质的问题,就只是让一条有生命的虫子在需要的时候自动摆出一个繁复无比的特定图形,这已经是比登天还难的一件事了。而尤其难上加难的是,鲁殇王的虫符所用的虫子也是个异数:必须是千年不腐的湿尸甚至是活尸身上的尸虫!
尸虫属阴,千年湿尸身上的尸虫更是阴中之阴,用它制作符箓的难度之大暂且不说,其威力和作用也应该是难以想象的。而且这种符箓绝对不可能用来沟通阳神,只能是用来通鬼和节制阴神。
本来这件事隐秘至极,数千年来只是存在于一些圈内人的传说之中,其真实性一直受人诟病。没想到就是这样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物种,今天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有了这样的一件东西,殇王墓的存在还有什么可质疑之处吗?!如果真的能够找到殇王墓入口并且顺利进入,先不说那两件价值连城的‘阴阳生死牌’和‘重生玉甲’,就只是这件用来制作虫符的宝物,也足可以让任何一个盗墓者或者是鬼修者不计一切后果地拼死一搏了!
看着元四爷那狂热的表情,李光头他们也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连日以来的生死难料终于有了一个值得期待的结果,在这样一座隐藏着无数未知的神秘墓葬面前,就算付出的代价再大,恐怕也是物有所值了吧。
第291章 披发入山图
尽管已经基本认定墓穴入口就隐藏在这些年画也就是虫符背后,但是众人商量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把入口给找出来。周围的墙壁上挂着十几张形态各异的年画,除了那几张福娃年画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连环画形式的年画了,像是主角是潘东子的《闪闪的红星》啦、《武松打虎》啦、《红灯记》啦等等在那个年代十分流行的故事。
虽然现在大家已经知道陈半夜身上的摸金手甲和发丘天官印对于这些虫符年画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但是却也不能轻易地贸然行事。毕竟陈半夜一个人力量有限,而只是粗略估计一下,那些年画上正在蠢蠢欲动的人物形象也足足有数十个之多,对应其后边隐藏的虫符,其数量应该是相当可观,如果是逐一试探,恐怕还不等找到正确的方向呢,陈半夜累也累死了。
房间里的阴气越来越重,院子外边也已经隐隐传来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很显然,他们在这个地方呆的时间越长,身上的阳气就消耗的越重,换句话说也就越接近于鬼魂。一旦阳气的消耗到了一个临界点,恐怕就是周围隐藏的那些阴魂向他们发动总攻的时候了。
正所谓迟则生变,陈半夜心里着急,他的目光在墙上的年画之间来回巡视了几次,突然‘咦’了一声,眼神就定格在了其中的一幅上不动了。
众人情知有异,连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元四爷突然双手一拍说了一句:“陈兄弟,还是你聪明!”
原来,在墙上的那些年画之中,有一幅不但画面内容和风格完全迥异,而且它所黏贴的地方也很特别——它后边是一个那个年代特有的壁龛。这幅画的背景是一座气势巍峨云遮雾罩的大山,曲径通幽,在大山深处隐约有一座山洞,洞口处山溪如带,一座草亭翼然其上,亭中似乎有一个长须老者正在临风品茶。这老者虽然画得极小,甚至都看不清面目,但是却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和洒脱之感,道骨仙风,一看就应该是那种隐世真仙之流。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当众人的目光瞩目于这个模糊的人影时,竟突然间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召唤,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和这个老者之间曾经有过某种约定,而那座大山深处隐藏着自己宿命的归宿一样。
眼看着其中两个定力稍弱的兄弟此时双眼发直,就有走向那幅年画的迹象,陈半夜蓦地大喝一声:“小心!别去看里边的人物眼睛!”
他这一声用上了传自天游子的道家‘震’字诀,众人浑身一抖,蓦地清醒了过来。那两位差点着了道的兄弟点金手方华义和破门手刘青满脸羞愧,脸上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两个人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当即转过头,再也不敢去看那幅画。
陈半夜努力克制着自己避开画面人物的目光,继续仔细端详,却见画面上的高山背景之下,乃是一座面向茫茫平原和蜿蜒江水的断崖。断崖之上,一位长发披肩的年轻男子端然而坐,面色肃然,正在拿了一支紫色的竹箫对着天地日月倾情吹奏。
画面景物应该是在秋末冬初,林木萧然,天地间充满了逼人而来的萧瑟和肃杀之意。虽然画面无声,但它给人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悲凉和凄怆,就好像那苍茫山水之间隐藏了无数悲情的人生故事,而画面中的年轻人正在用箫声来怀念、来祭奠那些过往的生命、匆匆流逝的人生。
身边传来了元四爷略带颤音的声音:“披发入山图!当年楚汉争霸,项王败北,张良虽然有运筹帷幄之功,却不肯贪恋人间富贵,毅然功成身退,披发入山,跟随黄石公隐世修行,终成仙道。这幅画中之意,正是当年张良入山之前,因有感于天下纷争,生灵涂炭,又怀念那些在战争中埋骨异乡魂魄无依的双方将士,这才高坐于断崖之巅,以一曲《安魂曲》抚慰忠魂,消除天下过于浓厚的怨煞之气。这《安魂曲》虽说已经失传,但是据说此曲苍苍悲凉又大气磅礴,应该是度鬼怀人的无上纶音。只不过鲁殇王还在汉朝之前,这里又怎么会有这样一幅画?”
元四爷所说的这个故事确有其事,秦末之时,张良椎击秦王未遂,被悬榜通缉,不得不埋名隐姓,逃匿于下邳(今江苏睢宁北),静候风声。一天,张良闲步沂水圯桥头,遇一穿着粗布短袍的老翁,这个老翁走到张良的身边时,故意把鞋脱落桥下,然后傲慢地差使张良道:“小子,下去给我捡鞋!”张良愕然,但还是强忍心中的不满,违心地替他取了上来。
随后,老人又跷起脚来,命张良给他穿上。此时的张良真想挥拳揍他,但因他已久历人间沧桑,饱经漂泊生活的种种磨难,因而强压怒火,膝跪于前,小心翼翼地帮老人穿好鞋。老人非但不谢,反而仰面长笑而去。张良呆视良久,只见那老翁走出里许之地,又返回桥上,对张良赞叹道:“孺子可教矣。”并约张良5日后的凌晨再到桥头相会。张良不知何意,但还是恭敬地跪地应诺。
5天后,鸡鸣时分,张良急匆匆地赶到桥上。谁知老人故意提前来到桥上,此刻已等在桥头,见张良来到,忿忿地斥责道:“与老人约,为何误时?五日后再来!”说罢离去。结果第二次张良再次晚老人一步。第三次,张良索性半夜就到桥上等候。他经受住了考验,其至诚和隐忍精神感动了老者,于是送给他一本书,说:“读此书则可为王者师,10年后天下大乱,你可用此书兴邦立国;13年后再来见我。”说罢,扬长而去。这位老人就是传说中的神秘人物:隐身岩穴的高士黄石公,亦称“圮上老人”。
后来,张良就是靠着黄石公所赠的一部兵书,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帮助汉高祖刘邦灭杀霸王项羽,底定大汉天下。而这幅年画中所记载的,却是他功成身退入山修道之前的一段故事。
听元四爷这么说,陈半夜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还有样板戏年画呢,跟鲁殇王相差的年代不更久远?或许这恰好说明了一件事:你所说的那件重生玉甲是真的存在的,其实直到今天,鲁殇王那老小子还活着!要是这么想,那么不但这里出现张良披发入山图不奇怪,就是这些样板戏年画也没什么难以解释的了!”
这话乍一听虚妄得很,但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元四爷双手一拍:“不错!这些虫符年画应该是会跟随主人的意念而变化的,陈兄弟的话确实非常有道理。照这么说来,这幅画应该是一种暗示:抛却凡尘,披发入山,成仙了道,福地洞天!这幅画后边,必定是墓穴入口无疑!”
话音刚落,房间里忽然间就刮起了一阵阴冷瘆人的寒风,墙壁上所有的年画都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就连房顶也在‘咯咯’作响,房梁间的尘土飘然洒落,呛得众人不停地咳嗽。
与此同时,披发入山图上的张良影像忽然迅速变淡,缩小,仿佛正在破空飞去一般,转眼间,画面断崖上已经是空无一人,倒是那座高山背景开始迅速放大逼近,不一会就只剩下了一座深不可测的洞口,还有一座翼然于山溪之上的草亭。
正在临风品茗的那位老者站起身来,向着众人微微一笑,那看似悟透了人世沧桑的笑容之中,却似乎隐藏着一种莫名的阴森意味。他一伸手拉住飘然而来的张良,一转身走进山洞,转眼间便消失了踪影。
与此同时,墙上的其他年画忽然间一起脱落,有几张紧跟其后飘进了山洞,剩下的几张却蓦地凹凸变化,变成了几个正面掏空的人形皮影,向着众人猛地扑了过来!
元四爷一语道破天机,想必是已经惊动了墓穴中隐藏的某种东西或是力量,在逼迫其显露出了入口真面目的同时,也开始了拒敌于国门之外的以攻为守!
这一切说起来缓慢,其实发生得极快。上一刻众人还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之中,下一刻对方的进攻已经开始。
本来在众人的潜意识之中,总认为这些虫符年画只有在接触到人体的时候才会发动攻击,所以根本没有防范,这一下突如其来,众人顿时乱了阵脚。
这其中,陈半夜有摸金手甲和发丘天官印护体,那些人形皮影选择了自动放弃,一股脑地向其他人扑了过去。陈半夜手疾眼快,一把先将离他最近的元四爷拉到身后,摸金手甲‘唰’地一划,扑到面前的一张皮影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惊叫,倏地退了回去。
那‘快刀’周琛刀光霍霍,与李光头、金三胖成掎角之势快速旋转,房间里偶尔会响起一声火铳和王八盒子的枪响,短时间内倒是也支撑得住。赶尸匠端木错手里举着一个小铃铛不停地摇晃,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那种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歌谣一般的赶尸词,虽然并不能真正控制那些皮影,却也能够暂时自保。
这中间只苦了点金手方华义和破门手刘青,这俩人只是擅长机关消息,但对付这种鬼物却并非所长。两个人手里的黑驴蹄子对这些虫符所控制的皮影几乎形不成任何威胁,只是一个照面之间,两个人惨叫一声,已经被两张皮影分别包裹了起来。
好像也知道剩下的这些人都不好对付一样,这些皮影一旦得手,竟是毫不犹豫地一起转身,向着墙面上剩下的唯一那张年画上那个黑黝黝的洞口便跑。
这可不是可怜谁的时候,陈半夜见势不好,连忙用手一拉元四爷,嘴里大叫一声:“快跟上!”
当先就向那张年画扑了过去。
第292章 人面鬼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