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在沈阳呆了两个月,粮油店那边也已经到租期,我心想就算不开佛牌店,也不想再租给他家。因为我想涨房租,可那店老板不同意,说我黑心。我最讨厌别人说我黑心,把佛牌生意做成我这样,已经没有再厚道了,因为总给客户擦屁股,方刚骂了我多少回。现在听到有人说我黑心,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不等于骂和尚肉吃得太多吗?
于是我通知店老板,到期搬家,我要自己做生意。那店老板马上换了态度,说少涨点儿也能接受,可我去意已决,还是让他下个月到期就搬走。
给老谢和方刚打电话,又让他们帮我找几批正牌,中低档都有,先发报价单来。说实话,吉祥市场这个地方并不是商业区,周边店铺的消费水平不高,进太贵的货卖不动。最贵的也才两千块钱,成本八百,最便宜的佛牌只有六百块,成本为一千泰铢。想起陈大师在弥敦道开的那间佛牌店生意红火,我心想,要是也在沈阳的中街或太原街租个店铺,用来卖佛牌,那生意肯定更好。不过那种地方的店租太贵,我还是舍不得,而这间门市是自己产业,不用交房租,也就这样吧。
这天晚上,我和几个同学和他们的老婆正在老四季吃饭,山南海北地神聊,从扑克聊到狼牙棒,从上班聊到伊拉克,后来就扯到每个人有什么习惯的话题上来。我把郑涛的事讲给他们,说这位客户有强迫症,洗饭盒能洗好几遍,下楼买包盐也得带一大包东西。听完我的讲述,把这些人给乐的,可有人死活不信,说我做生意太久,说话夸张,水分大。
我说:“你们要是不信,我当场就给这个叫郑涛的客户打电话,问他每天必须要带的东西都有什么。我把手机开免提,你们别出声,就听着。”大家觉得好奇,让我马上就打。女人喜欢八卦,更是激动,一个劲催我快点儿。
拨通郑涛的号码,打开免提键,很快就接通了,我甚至都没听到振铃的提示音。我问:“是郑涛吗?”
“我叠雨伞呢,你过两个小时再打行不?”郑涛的声音很急。我说你叠个雨伞能用多长时间,我也没别的事,就问问你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
郑涛说:“田老板,我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糊里糊涂,现在有了佛牌保佑,我做什么事都要尽善尽美,这样才能转运!”
我问:“可叠雨伞也用不了两个小时吧。”郑涛说他已经叠了一个小时,但总有没叠好的地方,所以要继续弄。
这边通话过程中,几名同学和老婆都听得直发呆,我心里觉得不妙,他这强迫症似乎比以前更加严重,就问你以前叠雨伞用多长时间。
郑涛说:“以前只用半个小时,现在不行了。我上网查过,都说泰国的正牌效果没有阴牌那么明显,要结合自身的努力才行,所以我要加把劲,争取在两个小时内叠出最完美的雨伞,不管哪个角度,从里到外都挑不出毛病来,一会儿再聊啊。”
几名同学互相看看,表情全都傻了,还没等我发问,电话已经被郑涛给挂断。有同学的老婆叹道:“这人真是有病啊!”
第795章 叠雨伞
大家都来了精神头,纷纷议论,我却觉得不对劲。正牌不但没给郑涛带来正能量,反倒让他的强迫症更加严重,这人不废了吗?叠雨伞要两个多小时,他还怎么上班,怎么生活?
饭继续吃着,我心里七上八下,最后找了个借口提前开溜。我给郑涛打电话问你家在哪,想去看看你。郑涛有些生气:“唉,田老板你真捣乱,我这次叠得特别好,刚到一半就被你电话打断了!”
我让他把地址发短信给我,郑涛余怒未消:“我没什么可看的啊。”
“快发吧,我有事找你。”我说。郑涛说等我叠完雨伞,就给你发短信,没等我说完,他又把电话挂断,再打谅怎么也不接。
把我给气的,回到家躺在床上,想着郑涛这个事就郁闷,不知道他这把雨伞要叠多久。一个小时过去,没动静,两个小时过去,还是没短信。我忍不住再打电话,接了:“唉,再过半小时吧。”声音很沮丧,几乎是在哀求。我很奇怪,说两个半小时还没能叠好一把雨伞?
郑涛说:“其实,一个小时之前就叠好了,也很完美,但……但我准备用两个小时来叠它,就想着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许能叠得更好呢,就拆了,结果怎么也叠不出刚才的效果。”我差点吐血,让他立刻将地址念给我听,我这边要记录。
“改天行不啊?我今天得把雨伞给搞定的。”郑涛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不行,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耽误不了你几分钟。没办法,郑涛只好把地址念给我。我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出门打车,到了郑涛在北海街附近的出租房。
这是个老式居民楼,和我父母家一样,郑涛租的是四楼的一个单间,估计月租金不会超过三百。给我开门之后,看到郑涛手里拿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表情很不耐烦。他让我等会儿,就坐在床边,继续叠这把雨伞。
我坐在椅子里问:“你就叠这破玩意好几个小时?”
郑涛头也没抬:“这是雨伞,不是破玩意,别打扰我。”我问你吃饭没,他说我从六点到家就开始叠,本来能弄好,结果你一个电话给毁了。我很生气,说怎么是我毁你,你明明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叠好,可自己又拆了,这不是闲的吗?
“追求完美也有错?”郑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说你叠个雨伞几小时有什么用,就算叠得比机器都整齐又能怎样,下次你不用手,它能自动展开给你打在头顶?
郑涛看了我半天,说:“这叫什么话,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大用,但人们都在追求更好啊。”我说那些东西是有欣赏价值的,你这雨伞叠得再好,谁欣赏?你自己看还是给人看?郑涛回答不上来,却气呼呼地不高兴,说:“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骂我啊,田老板?”
我说:“当然不是,想问问你佛牌有没有效果。”郑涛笑了,说当然有效果,至于我现在对自己很有信心,领导骂我也没关系,做好自己就是。被辞退也没事,明天再去找新工作。
我问:“你被辞退了?”
郑涛点点头:“嗯,今天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脑子有问题,公司不留精神病患者,要我早点儿去医院看看。”我问你怎么回答的,郑涛说这种人怎么能理解我,走就走。
“那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还开车吗?”我问。郑涛说不开了,因为我心太细,开车的时候总想倒回去看仔细点儿,领导嫌费油。
在和我说话的时候,郑涛又开始叠那把雨伞。我气得一把抢回来,用最快迅速把雨伞卷起来缠好,墙角一扔:“有什么可叠的,你今晚不睡觉了,光叠他?”郑涛惊讶地看了我半天,跑过去把雨伞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上面的灰,愤怒地瞪着我。
“你扔我雨伞干啥?我今天刚洗好晒干净的!”他很生气。我说过几天还得下雨,不又要浇脏吗,洗这么勤有什么用。
郑涛反驳道:“那你还每天都洗澡,就不能两天一洗吗?”我顿时语塞,郑涛又开始叠雨伞,我夺过去握在手里,说今天你就别再叠了,否则我把它从窗户扔出去,看你能不能找到。本来我只是吓唬吓唬他,要用强硬的态度逼他停止。没想到郑涛大怒,扑上来就抢,把我都给扑倒了。我脑袋磕在电脑桌的钢角上,疼得直流眼泪。
我捂着脑袋,回头瞪着郑涛,却发现他又坐在床上开始叠雨伞。我气得一把抓过雨伞,从窗户就扔出去。郑涛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出门去。我站在窗前看着,心想这家伙真是没救了。隐约看到附近有个人影走过来,朝楼上看了两眼,弯腰把伞捡起来,一溜小跑就没影了。
我心里这个乐,忽然又想起,郑涛找不到雨伞,他会不会发狂?这类人可不好说。我有些后悔,心想多管这个闲事干什么?
果然,郑涛在楼下找了半天没看到,抬头问我扔在什么地方。我大声说:“别找了,刚才我看到有人给捡走啦!”郑涛问了那人跑去的方向,也追过去,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怕出事,连忙也追下去,在小区里找了半天,听到某处有吵闹声,跑过去看到郑涛在小区大铁门的门口拽着一名老太太,正在大声说着什么,旁边围了好几个人看。
老太太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雨伞,怎么也不给:“你自己扔下去的,那不就是没用的吗,凭啥不让捡?”
郑涛大声说:“快给我!”老太太看到郑涛这模样,也有些害怕,我过去拦开,对郑涛说咱们再买一把新伞吧,这伞从楼上扔下来,没摔坏也差不多,不算完美了。可没想到郑涛非要那把雨伞不可,老太太也是个倔脾气,说死也不给。我对老太太说给你十块钱,快把雨伞给我们。
“不行,得五十。”看来老太太是老油条,习惯趁火打劫。郑涛上去就要动手,我心想可别,讹上你就惨了,死命抱着郑涛的腰把他拉开,那老太太趁机跑掉。
借着路边的路灯,我看到郑涛眼睛通红,对我大喊大叫。我也很生气:“再买一把不行吗?”
郑涛流着眼泪:“不行!那伞是我的吉祥物,不能换!”追问之下才知道,半年前郑涛打着那把雨伞去见网友,才找到了在沈阳的第一个女朋友,虽然之后分手了。郑涛四处寻找老太太,我在后面跟着劝,怎么劝也没用,最后郑涛站在马路中央,像疯子似的大叫。我过去说吉祥物可以再有,郑涛把气全都撒在我头上,揪着我的衣领要动手。
一辆警车闪着灯过来,警察下车过来看,我连忙说这是我朋友,有点儿心情不好,在这发泄呢。警察要看我们的证件,郑涛居然要去打警察,警察没闻到酒味,就怀疑他吸了毒,用手铐把他控制住,连我也一起驶向医院。
在医院诊室里郑涛也没老实,吼着要找回那把雨伞,还骂警察。抽血化验结果出来,完全没问题,警察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只好说出实情。警察不太相信:“强迫症有这么严重?”
大夫让郑涛吃了两种镇静类的西药,又观察了半个小时,看到他稳定了些,才让我把他带回家。在出租车上,我看着双眼发直的郑涛,心想这是强迫症吗,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冲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第796章 熊导游没事了
来到郑涛家,才发现我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可郑涛冲下楼的时候什么也没带,钥匙也没有。只好打电话叫来锁王开的锁,这才进屋。郑涛坐在床边,什么也不说,面无表情。我摘下五毒油项链,在他身边晃了晃,什么也没有。
看来郑涛身上并没有阴气,那就是强迫症的事了。可现在怎么办?请了正牌,不但没转运,反而越来越严重,现在看上去就像精神失常。我在屋里走来走去,看到郑涛那呆若木鸡的样子,心想我得想个办法,就悄悄溜出去,在楼下的小卖店买了把新雨伞。居然找到了和郑涛之前那把伞相同花纹的,很明显,那把伞也是在这里买的。
上楼后,我把雨伞打散放在床上,希望郑涛明天清醒过来之后,看到它就能正常,说不能都忘了今天的事,以为是场梦呢。我准备开溜,心想这个时候悄悄出去把门带上,至于郑涛什么时候清醒,那我就先不操心了。
没想到郑涛慢慢转头看到床上的新伞,眼前一亮,连忙抓起来,反复撑收几次,喃喃地说:“伞找回来了,还是这么干净,没弄脏……”他又开始认真地叠伞,弄得很仔细,将防雨布按伞骨一条一条地慢慢叠着。很投入,也很专注。
“喂,你没事了吧?”我问。郑涛完全没听到,仍然在叠。我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他身体晃了晃,并没看我,也没生气。我壮起胆子,把他手里的雨伞抽出来扔在床上,做完就后悔了,这他要是再发狂,咬我怎么办?人发疯的时候比狗还厉害。
我向后退出和步,可郑涛并没为难我,而是跪在床上抓起雨伞,又开始从头叠。我的心怦怦狂跳,好奇心又起来了,在他刚叠了两片的时候,再把雨伞抽出来握在手里。郑涛的眼睛只看雨伞,并不看我,似乎在他眼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把雨伞,别的全没了。他抓过雨伞继续叠着,我开始害怕,心想怎么办?人变成这样,是不是已经精神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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