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或许只有十分钟,又或许有两个小时。 这样的生活是乏味的,是无聊的,是极其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的,毕竟,除了自己的思维之外,他们没有别的可以自由操控的东西,只能任由思维无限想象,有时候,思维走远了,可能就收不回来了,即使勉强收回来,有可能也会掺杂着其他的杂质。 表面看起来,他们是在看守病人,其实,他们是在囚禁自己。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岂不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囚禁自己吗? 从哇哇啼哭,降入人间,便是进入囚牢当中的第一天,当性命归西,化为一把黄土,则正是从囚牢中脱离的最后一天。 人生如同一场炼狱。 命运的百般苦涩,万般折磨,都是为了最后超度肉体和灵魂的归一。 夜晚也是容易让人产生思索的,这思索中带着孤独的味道,只要入夜了,哪怕再亲密的人,也是孤独的。 门口的两个特警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般的思索和这种孤独的想象,此时,他们的脑子里或许已经将自己想象成了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亦或是周游四海的赤脚僧…… 除了想象,他们一无所有。 沿着大门往里,是厚重的黑红铁皮包裹着的墙壁。 墙壁上偶尔会反射出幽暗的影子。 那影子,不像是人的。 走廊中,一片漆黑,两旁是厚重的铁门,铁门里面静悄悄的,但是,如果仔细听的话,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呼吸声,厚重,压抑,沉闷,像是被困住的野兽,正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每个夜晚,病房中的病人们都会死去一次。 待到黎明,才会活过来,因为如果不让自己死去,根本无法熬过那种漫长的,永无止境一般的孤独和寂寞。 走廊的尽头,有两个普通房间,是特警们的宿舍,每个宿舍有两张床。 这两个房间里都有人,此时,他们正在睡觉,但是,却都没有睡着。 没过凌晨,他们一般不会睡着,除非是生病,迷糊过去了。 可是,除了睡觉,他们也无事可做。 所以,如果房间内是两个人一起住的话,另外一张床上很有可能是空着的。 这些特警们在进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直男,但出去的时候,他们则大部分都是弯的了,至少从心灵上来看,是弯曲的。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生活,想要不作出点什么邪恶的事情来,是很难的,比做善事还要难。 普通院警至少可以藏着打牌,可以和护士们偷偷摸摸地嬉戏,可以打骂病人以发泄心中的压抑情绪,还能趁着半夜出去巡逻的时候悄咪咪干点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是特警们不行,特警们的活动范围只限在这栋密不透风的建筑中,除非是特殊情况,才能外出执勤,比如上次去院警楼捉拿剩余的病人。 但是这种特殊情况少之又少,所以,长年累月,他们都只能呆在这里。 白天还好,但是一到晚上,整个楼层所带来的那种深沉的阴森和压抑,便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了他们的心底。 他们的耳朵里听不见欢笑。 他们的视野中看不见美好。 他们在扭曲的环境中生存,经年累月,最后却变成了环境中扭曲的一部分。 这里的特警,何尝不是病人。 一楼的走廊黑漆漆,二楼的走廊同样黑漆漆。 二楼里住着两个D+级病人,梁哲和鬼手魔山。 但是似乎有微弱的节拍声从梁哲的房间中传出来,声音极其细微,但是在如此寂静的楼道中却能够听得见。 二楼的走廊两边分别有两个特警的宿舍。 三楼的走廊两边特警宿舍较多,一共有八个。 特警单田的房间就在三楼,他自己一个人住。 今天晚上,他连晚饭都没吃,就回到了宿舍,他将自己的全身清洗了一遍,然后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他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将枪支弹药装好,绑在腰间,然后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可他并没有睡,他的脑子极其的清醒,听觉异常敏锐,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冥冥之中的一个响声,一个动静,一个神秘的召唤…… 他觉得今晚上,那个召唤就会到来,他要做好万全准备。 他的手掌紧紧贴在枪套上,全身绷紧,注意力高度集中,他的脑中不停地闪过一个影像,一个左右晃动着的影像,那似乎是一张脸,有节奏地左右晃动,看不清面相,看不清表情…… 在单田房间斜对面的宿舍房间中,住着另外一个特警,这个特警也是一个人住,他名字叫做黄义。 此时,黄义正蹲在窗口抽烟,地上,已经遍布了许多的烟蒂。 他不停地咳嗽,抽的肺部生疼,嘴唇发黑,可是,他还是不停地抽。 每抽一口,他的脑中就浮现出章悦的身影,浮现出她那美丽的面庞,姣好的身段,那回眸的笑容和那甜美的声音。 他的耳边一次次出现章悦跟她说的那句话:“你有烟吗?” 黄义没有烟,他不会抽烟。 但是现在,他会了,他不仅会了,他还在几个小时之内,连着抽了两包。 在这里,烟也是稀缺品,但是他不惜耗费了大半年的积蓄,从别人那里拿到了好几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