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早饭都没有吃,就直接回到了病房,躺在了床上。 孙震阳和王小胖先后在他的床前喊叫他,都被他冷漠地拒绝了,他甚至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他将被子拉上去,把头藏进了里面,他不想看见阳光,甚至不想被任何光线照射到。 他想要隐藏自己。 这种感觉,这种体验,是赵直从未有过的。 不…… 他想起来了…… 似乎很多年之前,二十年,或者是二十二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有过这种情绪的体验。 那时他被一群比他大的孩子们围殴,在被他们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他抱着双臂,满身鲜血地躺在墙壁的角落里。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角落里没有阳光,他使劲蜷缩着,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往黑暗里面藏,当时的他非常害怕阳光,非常害怕光亮。 直到真正的黑暗来临之后,他才从角落里面走出来,在外面等待他的,依旧是黑暗。 那时的他就已经明白,只有将自己隐藏起来,别人才看不见你的伤口,才不会知道你的疼痛和难过。 时隔二十多年以后,赵直再次体验到了那种想要逃避和隐藏的感觉。 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 他准备好好想一想,可他现在连细想的时间都没有,他像个迷途的小鹿,没有了鹿妈妈和鹿爸爸的保护,一个人在陌生的森林中,仓皇无助地奔跑着……害怕和恐惧填满了他的心灵…… 他被负面情绪掌控了。 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陷入了一个漩涡当中,越是想要努力地去想明白,越是陷得越深。 好难过啊…… 赵直感觉自己的心塞塞的,眼眶中有泪水在泛动。 他的心理已经处于情绪爆发的临界点,但他却连自己为什么难过,为什么会失落都不知道。 这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而难过的心情,简直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幸亏赵直不是正常人…… 他不正常的地方有很多,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有。 每个人身上不正常的地方都很多,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用思维来进行控制,用羞耻心来进行规避,用道德枷锁进行衡量。 如果抛去了羞耻心,打开了道德枷锁,不强行用自己的思维来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么,就离大众眼中所谓的精神病患者不远了。 赵直现在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好使了。 至于为什么不好使,他完全不知道。 他将脑袋继续往被子里面插着,像个鸵鸟一样,试图将脖子埋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埋进土里,埋进记忆和痛苦的深处。 他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他小腿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动。 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形象,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大叔的脸皮是黑红色的,他的嘴巴咧开,牙齿发黄,他对着阳光笑起来,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泥土的气息在那些褶子缝里流动着。 赵直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但,是真的吗? 他真是自己的父亲吗? 父亲叫什么名字?也姓赵吗? 父亲是死是活,如果死了,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如果活着,现在在哪? 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像是一张纸片一样在脑中定格住,轻轻一扯,纸片就碎成了千片万片。 这不堪一击的记忆,这不值一提的过往。 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亲…… 是的,赵直想明白了,这个农民或许跟自己有些关联,但绝对不是自己的父亲。 那么他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到底是谁? 赵直的头又开始疼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 他的脑中竟然没有关于自己父母的任何记忆。 或者说,他过去的那些关于家庭和父母的记忆,全都是假的,都是不值得推敲的。 似乎……有一个人抹去了自己的真实记忆,强行插入了一段不相干的记忆。 赵直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初恋女友的事情来了。 记忆中,他的初恋女友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搞到了一起,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难道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