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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我弯下腰亲吻她的额头。“好好吃饭,”我说,“好好休息,多做复健,享受你的生活吧。”
“遵命,长官。”她说道。她看到我背后的雅各布斯已经慢慢爬上门廊的台阶,再次跟我四目相对,重复着她之前说的话:“小心点儿。”
“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她看着我的双眼,满是真挚的关切。她老了,我也老了,不过病魔驱赶出体内后,我眼前又看见了那个跟哈蒂、卡萝尔和苏珊娜一起站在舞台前面的姑娘,在“镀玫瑰”演奏《吉人天相》或《纳特布什城疆》时摆动着自己的身体;那个我在安全出口下亲吻的女孩儿。“我会担心你的。”
我跟查理·雅各布斯在门廊会合,我们看着珍妮·诺尔顿的那辆斯巴鲁傲虎开往大门,变得越来越小。今天是个冰雪消融的好天气,雪霁初晴,露出已经开始转绿的草地。穷人的肥料,我心想,我们以前管春雪叫这个。
“那两个女人会把嘴闭严实吗?”雅各布斯问道。
“会的,”不见得会永远保密,但至少能坚持到他工作完成,假如果真像他说的离完成已不远的话,“她们承诺了。”
“那你呢,杰米?你会信守诺言吗?”
“会的。”
他似乎满意了:“何不再留一晚?”
我摇了摇头:“我在尊盛酒店订了房间,明天一早的班机。”
我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就像我那天迫不及待要离开铁扉公寓一样。
我没说出来,但我确信他心里明白。
“随你,只要你在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做好准备就行。”
“查理,你还要啥?要我给你写书面保证吗?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
“好的。我们这辈子就像一对撞球一样分分合合,不过快到头了。到了7月底,最晚到8月中,我们就算两清了。”
这一点他说对了。感谢上帝,他是对的。
当然了,前提是真有上帝。
即便在辛辛那提转了一趟飞机,我还是在第二天下午1点之前回到了丹佛——要说时空穿梭,没有什么能胜过搭乘一班向西的喷气式飞机[13]。我打开手机,看到两条信息:第一条是珍妮发来的,她说她昨晚在上床睡觉前给阿斯特丽德锁好房门,但是整夜婴儿监视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6点半起床时,阿斯特丽德还在昏睡。
“她起床后吃了一个溏心蛋和两片吐司。她看起来……我得反复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
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布里安娜·唐林发来的(现在是布里安娜·唐林-休斯了),是在我的美联航班机降落前几分钟发来的。“罗伯特·里瓦德去世了,杰米。我不知道细节。”不过到了当晚,她就打探到了细节。
有护士告诉布里,大多数进加德岭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丹尼牧师的确治愈了他的肌肉萎缩症。他们在他房里找到了他的尸体,悬在他用牛仔裤打的套索上。他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总看见那些死人,那条队没有尽头。”

XII 禁书/我的缅因假期/玛丽·费伊的悲剧/暴风雨来临时
大概六周之后,我收到了来自前研究搭档的一封信。
收件人:杰米
寄件人:布里
主题:仅供参考
你去过纽约上州的雅各布斯家后,在一封邮件里说他提到过《蠕虫的秘密》(De Vermis Mysteriis)这本书。这书名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很可能是因为我高中拉丁文的水平刚好够用,我知道这书名翻译过来就是“蠕虫的秘密”。我想在深入调查雅各布斯方面,我已经积习难改,因为我在上面投入了很多心力。补充一句,我没有告诉我的丈夫,因为他相信我已经把雅各布斯的一切抛诸脑后。
无论如何,这是件沉重的事。根据天主教派,《蠕虫的秘密》是六大禁书之一。这六本书统称“魔典”。其他的五本分别是《阿波罗尼奥斯之书》(他在基督在世时期是一个医生)、《阿尔贝特·冯博尔斯塔之书》(咒语、护身符、与死者对话)、《雷蒙盖顿》、《所罗门之钥》(据传是出自所罗门王手笔),还有《贤者之志》。最后一本,与《蠕虫的秘密》一道被认为是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的虚构古卷《死灵之书》的原型。
除了《蠕虫的秘密》外,所有的禁书都有版本流传。根据维基百科,天主教派的秘密使者在19世纪20世纪之交已经烧毁大量《蠕虫的秘密》,只留下六七本存世。(顺带一提,教皇的手下现在拒绝承认有这本书存在。)剩下几本已经下落不明,据推测已被销毁或者是被私人收藏家所有。
杰米,所有的禁书都在讲力量,以及如何通过炼金术(我们现在所谓“科学”)、数学和某些龌龊的秘术法式来获取力量。这些很可能都是屁话,但它让我感到不安——你曾跟我说过雅各布斯终其一生研究电的现象,从他在医治上取得的成就看来,我不得不认为他可能已经掌握某种神奇的力量。这让我想起一句古老的箴言:“骑虎难下。”
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供你参考。
第一,直到17世纪中叶,天主教徒一旦被发现在研究“宇宙驱动力”就要被逐出教会。
第二,维基百科声称——虽然没有参考资料证实,我得补充一下——多数人记得出自洛夫克拉夫特虚构的《死灵之书》的那个对句,其实是从《蠕虫的秘密》上抄来的(他看过这本书,却不曾拥有过,因为他穷困潦倒无力购买这种稀世之宝)。这个对句是:“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奇妙的万古之中,即便死亡亦会消逝。”这让我噩梦连连。我没在开玩笑。
有时你把查尔斯·丹尼尔·雅各布斯叫作“我的第五先生”。杰米,我希望你跟他已经两不相欠。曾几何时我对这些一笑了之,但曾几何时我也认为复兴大会上的治疗奇迹全是扯淡。
找时间给我打个电话,好吗?告诉我,雅各布斯的一切对你而言都已成过去。
挚爱,不曾改变的,
布里
我把这封信打印出来,读了不下两次。然后我上网查了《蠕虫的秘密》,找到了布里在信中告诉我的一切,还有一件事她没说。一个叫作“魔法与咒语的黑暗古卷”的古书籍研究博客中,有人称,路德维希·普林那部遭到查禁的古卷是“人类写下的最危险的书”。
我离开公寓,走了一条街去买了一包烟,这是自从大学期间我跟烟草的一段露水情缘后,第一次自己买烟。我的楼里禁止吸烟,所以我坐在台阶上把烟点着。我吸第一口的时候就咳了出来,脑袋像进水了一样,我心想,要不是查理的介入,这玩意儿就把阿斯特丽德给弄死了。
是的,查理和他的奇迹治疗。查理就是那个骑虎难下的人。
出事儿了,阿斯特丽德在我的梦里这样说,当时她咧嘴一笑,昔日的甜美却全荡然无存。出事儿了,妖母就要来了。
当雅各布斯把“奥秘电流”注入她的脑中后——墙上有道门,门上覆盖着常春藤,常春藤都枯死了,她在等待。雅各布斯问“她”指的是谁——“不是你想见的那个”。
我丢掉烟,心想,我大可以不遵守诺言,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失信。
话是不错,但这次不行。这个诺言要遵守。
我走进房里,把那盒烟揉成一团扔进邮箱旁边的垃圾桶里。走上楼,我给布里的手机打了电话,本想留言的,但她却接了。我对她发来邮件表示感谢,然后说我无意再见查尔斯·雅各布斯。撒这谎的时候我全无负罪感,也毫不犹豫。布里的丈夫说得对,她不应该再跟雅各布斯的一切沾边儿了。我到时候回缅因州履行诺言的时候,出于同一个原因,我也会对休·耶茨说谎。
从前,有两个年轻人爱上彼此,很深,只有年轻人才能爱得那么深。几年后,他们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日子在一间破败的小屋里做爱了——那么像维多利亚·霍尔特笔下的爱情小说。许久之后,查尔斯·雅各布斯救了他们俩,让他们免于为自己的病、瘾付出最终代价。我对他的亏欠是双倍的。我猜你也知道,我本可以不提,不过这样做会遗漏一个更深层的真相:我自己也好奇。上帝保佑,我想看着他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然后偷看一下里面。
“你不会是想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来告诉我你想退休吧?”休是故作开玩笑的语气,但眼中充满顾虑。
“当然不是。我只想要两个月假。或许六周就好,要是我感觉无聊就提前回来。我想趁我还能走动,回缅因州跟家人聚聚。我都一把年纪了。”
我没有打算在缅因州见亲人。他们一如既往,离山羊山近得不能再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