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河急忙转身,张开双臂跟赶鸭子似的不住赶众人,一边道:“进去,都进去。进去再说话。风雪大。小心菊花着凉了。”
刘氏和云影苦笑摇头。
刚才她俩劝了半天也劝不动,如今黄豆一句话就把他说动了,反说起众人来。
于是正门大开,抽掉门槛,将人车迎进二门内院。
到了内院,刘黑皮引孙铁等人下去歇息。
这里,众人一拥上去,张家老小也扶老携幼地从车中出来——
先是小葱扶出一个面容粗糙、脑后梳个圆巴巴髻的黑婆子,接着从另一辆车里钻出个戴翻毛帽子的黑小子,扶出个包头脸色蜡黄的农妇;又一辆车里下来个黑汉,扶出一个包头面色黝黑的农妇……
接着,从车中钻出一个又一个或大或小、或男或女的人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满脸风霜和劳苦,无一不是面容粗糙、肤色黄黑、麻布衣衫。
郑家人都呆住了,一时间竟认不出都是谁。他们本来就是庄稼人,什么样穷苦人没见过,可眼前这群人……
郑老太太首先忍不住,叫一声“我的菊花嗳”,冲上去抱住一个面色黑黑的农妇,放声大哭起来。
当下哭的哭,喊的喊,有叫亲家的,有叫爹娘的,有叫二婶的,有叫姑姑的,哭喊时还不停擦泪,以便睁大眼睛仔细辨认,眼前人究竟是谁。
实在不好认哪!
云影等人连劝带拖,将老的都弄进屋子去了,留下黄瓜等人清理带来的行李等物。
混乱中,黄豆找不到红椒,满心纳闷。
好容易等人都进屋去了,他才看见之前那个戴翻毛帽子的黑少年指挥另一个结实的跟土墩般的黑小子往车下搬东西:“山芋,先把这箱子……”
后面的话黄豆根本没听清——他傻了。
土墩似的黑小子是山芋,那叫他的那个呢?
那声音……竟然是女娃的声音!
这是个女娃子!
再仔细一瞅——
那眉眼……
没错!是红椒!
红椒妹妹竟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黄豆心中大恸,冲过去张臂抱住红椒肩膀,闭眼哭喊道:“红椒妹妹……”
红椒被他这一抱一哭弄得愣住了,差点就要扬手打他,仔细一瞧,这人有点面熟。
“你是黄豆哥哥?”她试探地问道。
“是我。是你黄豆哥哥。”黄豆用力点头,依然闭眼伤心,“红椒妹妹,你……你还好么?”
他觉得自己问的简直是废话:红椒妹妹这模样怎会好?
那脸上颜色跟刘黑皮有得一拼,哪里还有他记忆中红辣椒的影子!
红椒问明他是黄豆后,一把推开他,叱喝道:“你鬼嚎啥?没瞧见我正忙么!就要问我好不好,也该把这些东西搬进去再说话。你咋越活越回去了哩?这么大人,一点眼色都不懂,人家大老远的回来,累得半死,你不说帮忙搬东西,还拽着我哭。瞧这大雪下的,你再鬼嚎一会,非叫雪埋起来不可。”
山芋正和黄瓜抬一只竹篓下车,听见二姐骂,笑道:“黄豆哥哥,你咋老脾气一点都没改哩,非得二姐一顿骂,你才好了。”
黄瓜也瞅着发愣的黄豆好笑。
黄豆眨巴两下眼睛,挤出两泡眼泪,仔细瞧那黑少年——
这说话的口气、这神态、这性格……
没错儿!还是原来的红椒妹妹,并没跟香荽妹妹似的,变得无声无息跟鬼魂似的。
这真是太好了!
只要性格没变就好,模样么?虽然黑了瘦了,弄些好的补补,再用些霜儿粉儿搽搽,内服外敷,表里一齐调养,总会还原的。
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就破涕为笑。
再看红椒,又忙了起来。
她冲着前面车边一群正忙碌搬东西的灰不溜秋、黑黢黢的小子们——也不知都是些什么人——扬声喊道:“南瓜,别搬了。快带弟弟妹妹进去。这雪下大了,当心青蒜和绿菠着凉了。”
有三四个灰色的小身影停下动作。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四下看了看,见有不少下人在搬,雪又下的大,便应道:“二姐姐,那我们先进去了。”说着牵起一个六七岁的小不点,裹得跟麻袋似的,看不清面容,“绿波,我们进屋去。青蒜,花生,你们也来。”
被唤作青蒜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细瘦的身材,黄黄的小脸,抬头怯怯地问红椒道:“二姐姐,你不进来么?”
听声音,是个女娃子。
红椒扬声道:“我把这些安置妥了就来。你们先进去,先热热地洗个澡,把衣裳换了。大姐说有好东西送你们哩。”
几个孩子听了,都十分欢喜,遂往上房去。正遇上掀帘子出来找他们的刘云岚,忙牵了进去。
这里,红椒又跑到正忙碌的鲁三白胖子等人身边吩咐道:“从这一车开始数,往后五辆车里装的都是冻鸡和冻鱼。这些不要搬进屋子,就搁在外头。省得化了冻,要坏的。上面还得用东西压紧了,不能让猫儿狗儿偷嘴。”
白胖子急忙道:“少爷放心,我们就搬了放在厨房后的棚子里,那儿通风,还不容易淋雨雪。”
鲁三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低声喝道:“是二小姐,什么少爷!”
白胖子傻眼,结巴道:“二……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