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棺材”两个字,肖肖呀的叫起来,手一甩,棺材菌噗通一下落在我的身上,就势往下滚。我赶紧躬腰伸手接住棺材菌,“哎哎,小心点,别摔坏了。”“骗我的吧你?”肖肖回过神,但还是把刚刚拿过棺材菌的手在我裤子上擦了又擦,然后把散在前额的头发捋向耳后。“没骗你,上午阿水来过。”我说。“这东西是他拿来的?”“嗯。”“真的假的?”肖肖盯着棺材菌,半信半疑。“当然真的。”我说,架起二郎腿。“不至于吧。”肖肖瞪大双眼,十分惊讶,“阿水可真够朋友!都这么多年了,阿水居然还记得,特意把棺材菌带来给你圆小时候的梦是不是?”我曾经和肖肖说过小时候我拉阿水去破庙找棺材菌的事。“得了吧,他是要我帮忙把这个东西给卖掉。”“卖?还有人肯花钱买这东西?”肖肖诧异。“嗯,说是一味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中药材。”“非常你个头。”肖肖白了我一眼,忽然想起我以前说的事,问:“我记得你以前说,你老家有人吃这个吃死了是不是?还是中药?”“哎,吃错了嘛。”我有点不耐烦,再让肖肖问下去会没完没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晚上吃什么?”“随便。喂,我说,阿水要你帮忙卖棺材菌,你又不是药贩子,你打算拿去哪儿卖?”“找卢子岳问问啰。”“这东西阿水是从哪儿弄来的,拣骨头拣的吗?”“你哪这么多问题?”“问问不行吗?”“不行。”“讨厌!”鉴于我不耐烦不合作的态度,肖肖很不高兴,告诉我她要生气一个晚上,于是吃饭时不理我,睡觉时也不让我抱,我觉得有商量的余地,锲而不舍要去抱她,结果被她一脚踹下床。“滚沙发睡去!”她说。“亲爱的,不用这么狠吧?”“没得商量,说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一点折扣也不给你打。”“得了,得了。”我郁闷道。抱了床被子来到沙发,一时半会睡不着,于是拧开落地灯,从茶几上随手拿了本杂志来翻,翻了几页,忽然感觉周围有点怪怪的,这与深夜走在僻静小路上忽然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盯着你看的那种感觉类似,我放下杂志,抬眼一扫,目光落在茶几右角处的棺材菌上——怪异的感觉源自它。落地灯上的节能灯已经严重老化,开到现在,还是荧荧如鬼火,冷冷的淡青色的光,棺材菌在幽暗如斯的灯光下,隐约泛出暗紫色的光泽,看上去十分诡异,一时间,我竟不敢伸手去碰它。我坐正身体,愣愣地盯着棺材菌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第二天醒来,发现额头上被贴了张纸条,感觉自己活像僵尸片里被道士贴了道符的僵尸,扯下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一排娟秀的小字:猪,睡相不错。肖肖这死丫头,居然乘人之危,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得这么死。我把纸条揉在手里,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一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肖肖早就上班去了。看见茶几上的棺材菌,忽然想起昨晚忽然冒出来的古怪感觉,不过奇怪的是,现在再看它,已经没有了当时的诡异感,昨晚菌伞泛出的那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暗紫色,居然也消失了。我看着棺材菌,愣了好一会,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洗漱完,我走到厨房打算看看有什么可吃的,看见橱柜上摆着一盒酸奶、一条澳奶毛毛虫面包和一个白煮鸡蛋,是肖肖给我准备的。心里顿时泛出一股暖意,我一边开酸奶,一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时候常唱的一首歌曲:我心爱的小马驹呀,你就是太顽皮,你若是变得乖乖的呀,今儿我就喜欢你……吃过早饭,找出手机给卢子岳打电话,阿水的棺材菌还得帮他卖。“喂——你好。”一声浑厚的极其做作的男低音自扬声器里传出。我顿时飙出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骂:“卢虚虚,你不装骚X会死啊。”“哈哈。”卢子岳笑起来,恢复了正常声音:“我说你火气够大啊,要不要给你开点败火药吃吃?”“败火就不用了,我还显火不够旺呢,壮阳的有没有?”“靠,当心精尽人亡,找我什么事啊?”“我老家有个亲戚在山里弄到个据说是非常珍贵的中药,想找你鉴定鉴定。”我说。“是什么?”卢子岳顿时来了兴趣。“给你看了再说吧,我估计你也不认识,没准要找你老子才行。”我笑着说。“拉倒吧你,是什么药?”卢子岳又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这几天都没空,要不你来医院找我吧。”“那行,我下午来。”“今天不行,忙得很,要不后天吧,后天下午,我正好当班,下午一般也不忙。”“那好,那后天下午见。”“我说,电话里说不行么……”我嘟的一声挂断电话,急死你个卢虚虚。卢虚虚,也就是卢子岳,是我从小一块玩到大的朋友。他生在中医世家,爷爷和爸爸都是省内颇有名气的中医,据他自己说,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究竟要追溯到他哪代的爷爷,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他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他们家就开始悬壶济世了。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十分了不得。卢子岳四岁起,开始被迫接受家学熏陶,每天被他爷爷揪着认中药,背汤头歌,背不下来就挨揍。每次见到我,卢子岳都要诉苦至少半个钟头。这样被迫熏陶了几个年头,卢子岳在某天突然开窍,对我说他“渐渐体悟到中医的博大精深”,对中医的学习,也由当初的赶驴上架开始变得积极主动起来,再后来每次见到我,就会老气横秋地把手一伸,说:“来来来,手伸过来,我来给你把把脉。”此时,我就会忐忑不安地撸起袖子,再哆哆嗦嗦地把手伸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