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逃离险境、如释重负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个女生喊的是“虫子”。4每星期二、星期五晚上,川岛江利子都和唐泽雪穗一起上英文会话补习班,她这是受到雪穗的影响。上课时间从七点到八点半。补习班距离学校十分钟路程,但江利子习惯放学后先回家,吃过晚饭再出门。这段时间,雪穗去参加话剧社的练习。平常总是和雪穗形影不离的江利子,总不能到了初三才加入话剧社。星期二晚上,补习结束后,两人像平常一样并肩走着。走到一半,来到学校旁时,雪穗说要打电话回家,便进了公共电话亭。江利子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这是她们在补习班教室里聊个没完的结果。“久等了,”雪穗打完电话出来,“我妈妈叫我赶快回家。”“那我们得加快脚步了。”“嗯,要不要抄近路?”“好啊。”平常她们都会沿着有公交车行驶的大路走,现在两人转进小路。走这条路等于走三角形的第三边,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平常她们很少这么走,因为这里路灯昏暗,而且大都是仓库和停车场,少有住户。她们走到堆放着许多木材、看似木材厂仓库的建筑物前面。“咦!”雪穗停下脚步,望向仓库的方向。“怎么了?”“掉在那里的,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雪穗指着某个地方。江利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靠墙堆放的边角料旁,有一块白布般的东西掉在那里。“咦!是吗?”她歪着头,“不就是一块布吗?”“不对,那是我们学校的校服。”雪穗走过去捡起那块白布,“你看,果然没错。”她说得对,虽然破了,但的确是校服。浅蓝色的衣领正是江利子所熟悉的。“怎么会有校服掉在这里呢?”江利子说。“不知道……啊!”正在查看制服的雪穗叫了一声。“什么?”“这个。”雪穗让她看校服的胸口部位。名牌被安全别针别在那里,上面写着“藤村”。江利子没来由地感到恐惧,只觉一阵战栗爬过背脊,一心只想立刻离去。雪穗却拿着破了的校服四处张望。她发现旁边仓库有个小门半掩着,大胆地往里面看。“我们赶快回家吧!”江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只听到雪穗尖叫一声,用手掩住嘴,踉跄倒退。“怎么了?”江利子颤声问道。“有人……倒在那里……可能……已经死了。”雪穗说。倒在地上的是清华女子学园初中部三年级二班的藤村都子,但并没有死。虽然双手双脚遭到捆绑,塞住嘴巴的布绑在脑后,而且已失去知觉,但获救之后她很快便恢复了意识。发现她的是江利子和雪穗,救她的则另有其人。她们以为发现了尸体,报警之后不敢靠近仓库,两人握住对方的手,一个劲儿地发抖。藤村都子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除了裙子,所有衣物都被脱掉,丢弃在她身旁。此外,还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火速赶来的救护人员将都子送上救护车,但以她的状况根本无法说话。即使看到江利子两人,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空洞无物。江利子和雪穗一同被带到附近的警察局,在那里接受了简单的问话。江利子第一次搭警车,但由于刚目睹藤村都子的惨状,实在心有余悸。对她们提出种种问题的,是一个理着五分平头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像个寿司店的厨师,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即使明知他顾虑她们的感受,已尽量表现得温和,他犀利的眼神还是让江利子有所畏惧。警察的问题最后集中在她们发现都子的经过,以及对于事件是否有什么头绪。关于经过,江利子和雪穗不时互望对方,尽可能准确描述,警察似乎也没有发现疑点。但说到有没有头绪,她们两人却无法提供任何线索。由于夜路危险,学校向来劝导学生若因社团活动晚归,一定要结伴走公交车行经的大道,但实际上她们从未听说发生过意外。“你们放学回家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人,或是有谁在路边埋伏?不是你们自己遇到的也没关系,你们的朋友有没有类似的经历?”旁边的女警问道。“我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江利子回答。“不过,”雪穗说,“有人偷窥学校,或是等我们放学时偷拍,对不对?”她看着江利子,寻求赞同。江利子点点头,她把他们忘了。“是同一个人吗?”警察问。“偷看的有好几个,拍照的人……我不知道。”江利子回答。“但是,我想都是同一所学校的。”“学校?是学生吗?”女警睁大了双眼。“我想是大江初中的人。”雪穗说。她笃定的语气让江利子也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大江?你确定?”女警需要确认。“我以前住在大江,认得出来。我想,那的确是大江初中的校徽。”女警与中年警察对望一眼。“其他还记得什么?”“如果是上次偷拍我的人,我知道他姓什么,那时候他胸前别了名牌。”“姓什么?”中年警察眼睛发亮,一副逮到猎物的表情。“我记得应该是秋吉。秋冬的秋,吉利的吉。”江利子听着对话,感到很意外。之前,雪穗可说完全无视于那些人的存在,但原来她连对方的名字都看得那么仔细。江利子不记得那人身上是否别有名牌。“秋吉……对吗?”中年警察在女警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女警站了起来。“最后,想请你们看一下。”中年警察取出塑料袋放在她们面前,“这是掉落在现场的东西,你们有印象吗?”塑料袋里装的东西似乎是钥匙圈的吊饰,小小的不倒翁上系着链子,但链子断了。“没有。”江利子说,雪穗也给出相同的回答。5“咦,你的链子断了。”雄一看到菊池的钱包后说道。正值午休,他们在小卖部买面包。菊池站在雄一前面,手里拿着钱包,但平常挂在上面的钥匙圈吊饰不见了。雄一记得是一个小不倒翁。“对呀,我昨天傍晚才发现。”菊池悻悻地说,“我还很喜欢那个呢。”“掉了?”“好像是。不过,这种链子有这么容易断吗?”便宜货嘛!雄一把这句差点说出口的话生吞回去。对菊池严禁耍这种嘴皮子。“对了,”菊池降低音量,“昨天,我去看了《洛基》。”“哦,很好啊。”雄一望向他,心道,没多久之前,你明明还在为昂贵的电影票哀叹。“我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拿到了电影院的特别优待券。”菊池仿佛看穿了雄二的疑问,“客人给我妈的。”“哦,那真是太幸运了。”雄一知道菊池的母亲在附近的市场工作。“可是,我一看才发现昨天到期,便匆匆忙忙赶去。还好赶上最后一场,真险。其实仔细想想,要不是快到期,别人也不会拿来送人。”“也许吧,电影怎么样?”“太酷了!”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电影。午休即将结束,回到教室的时候,一个同班同学叫住雄一,说级任导师找他。他们的导师是绰号叫“大熊”的理科老师,姓熊泽。到了教师办公室,熊泽正一睑严肃地等着雄一。“天王寺分局的警察先生来了,有事要问你。”雄一大吃一惊。“问我什么?”“听说你偷拍清华女生。”熊泽混浊的眼珠狠狠盯着雄一。“啊,我……”面对突然的诘问,雄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无异于不打自招。“嗬!”熊泽啧了一声,站起身,“人蠢还专干蠢事,真是学校之耻!”他动动下巴,示意雄一跟他走。会客室里有三名男子正在等候。其中一个是上次在屋顶上遇到的训导老师,他隔着眼镜瞪视雄一。另外两个是陌生人,一个很年轻,另一个已届中年,两人都穿着朴素的深色西装。看样子这两位就是警察了。熊泽向他们介绍雄一。警察每一寸都不放过似的盯着他。“在清华女子学园初中部附近偷拍学生照片的就是你?”中年警察问道,语气听起来很温和,却隐约透露出老师们没有的剽悍。光是他的声音便足以让雄一畏怯。“呃,我……”舌头好像打了结。“人家都看到你的名牌了。”刑警指着雄一胸口,“据说因为你的姓氏很特别,就记住了。”不会吧,雄一想。“怎么样?你最好还是老实说,你去拍了吗?”警察再次问道,他身旁的年轻警察也瞪着雄一。训导老师的表情难看到极点。“拍了……”雄一无奈地点头,熊泽重重地叹了口气。“做这种事你不觉得丢脸吗?”训导老师气得都快口吃了,发线退后的额头开始涨红。“别这样,别这样。”中年警察做了安抚的手势,目光重新回到雄一身上,“拍照的对象是固定的吗?”“是。”“你知道她叫什么?”“知道。”雄一的声音都哑了。“可以帮我把名字写在这里吗?”警察拿出纸笔。雄一写下“唐泽雪穗”,警察看了,露出会意的表情。“其他呢?”警察问道,“还有别人吗?就只拍她?”“是。”“你喜欢她?”警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不是……不是我喜欢,是我朋友喜欢。我只是帮他拍。”“你朋友?你干吗特地帮他拍?”雄一低着头,咬着嘴唇。看到他这个模样,警察似乎有所发现。“哈哈!”警察饶有趣味地说,“你拿那些照片去卖,对吧?”说中了,雄一不由得颤了一下。“你这家伙!”熊泽爆出一句,“白痴!”“拍照的只有你吗?还有没有别人?”中年警察问。“我不知道,应该没有。”